當酷兒年老
我們只有在欣賞我們漂亮的鞋子時,才會低下頭去

以年老窮困的女同性戀為主題的專門活動封面照片
以年老窮困的女同性戀為主題的專門活動封面照片 | 照片:Doris Leymann © Archiv Dachverband Lesben und Alter

酷兒如何面對年老?傘狀組織(相關特定行業機構組成的協會,合作協調舉辦活動或匯集資源)的Sabine Arnolds描寫女同志以及年老,為何驕傲遊行不容年長的酷兒缺席,以及我們如何互相尊重。

作者: Sabine Arnolds

「皺紋就是皺紋,每個人都希望年老時的個人生活被接受並且受到尊重,這正也是我們要的」,蕾絲邊與老年傘狀組織女性董事會成員暨聯邦企劃案、勞工社會福利協會(AWO)的「當酷兒年老」顧問Reingard Wagner說。二零一九年元月,我認識Reingard及其董事會成員時,他就是這麼充滿自信、堅毅,很安靜,卻又不屈不撓。二月中旬以來,我以專題報告人的身分參予這個協會,有機會與無給職的幾位女性董事會成員以及各會員組織共事並從旁協助。

已達巔峰了嗎?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工作,薪資很低,如同社會領域所有差事一樣。但我因此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可以提出想法,並且協助協會推動所關心的事務。根據目前的估計,德國大約有五十萬位六十五歲以上的蕾絲邊女性,且這一趨勢逐漸上升中,包括日益增加的老年金字塔。我們努力使她們的需求被聽見、被看見,火力全開與政界、社會協會,同時也在自己的社團內展開激辯,結盟以及合作。我們與對等單位,聯邦老年男同志福利協會(BISS)攜手,於今年初夏發起「克里斯多弗街日為老年同志走上街頭」(CSD ist für Alte da,「克里斯多弗街」是石牆事件發生地點)活動,因為第一批出櫃,驕傲地走上街頭,為酷兒女同性戀、男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者爭取權利的人,隨著年齡增加,愈來愈少在同志驕傲大遊行以及相關慶祝活動現身了。

「克里斯多弗街日為老年同志走上街頭」

堪稱為各「同志驕傲」組織者楷模的,是另一個類似的行動,美國的酷兒老年非政府組織,「酷兒老年服務與支持」(SAGE)。有了這個組織,許多建議可以快速輕鬆地付諸實行,譬如是否提供機動三輪車給那些行走不便的人,資深顧問一起準備 – 不同的「同志驕傲」致力於提昇我們開路先鋒的能見度,並給予自由的空間。德國「同志驕傲」聯合協會支持「克里斯多弗街日為老年同志走上街頭」活動。

不見於公眾

對蕾絲邊女性而言,能見度這件事是一個反覆出現的故事:「在女同志女性主義社團內,蕾絲邊的能見度是一個持續發燒的話題」,也是傘狀組織董事會成員的Carolina Brauckmann斷言(出處:《年老、被看見、獨立自主?一個世代議題》(Alt,sichtbar,autonom? Ein Generationenthema),刊載於《蕾絲邊出櫃!:提升蕾絲邊的能見度》(Lesben raus!: Für mehr lesbische Sichtbarkeit),Stephanie Kuhnen編輯,Querverlag(出版社),二零一七年出版)。
準備出席二零一五年專題會議「蕾絲邊女性有那些夢想?老年社會福利措施」的與會者
準備出席二零一五年專題會議「蕾絲邊女性有那些夢想?老年社會福利措施」的與會者 | 照片:Doris Leymann © Archiv Dachverband Lesben und Alter
上了年紀的單身女性鮮少出現在公眾場合,頂多是廣告鎖定使用加強型衛生棉的族群,除了剛過七十大壽的喜劇和戲劇偶像Maren Kroymann(1949年生,德國演員、歌手)之外,根本見不到年老以及單身蕾絲邊的身影,有些人藏身於異性戀圈子的櫃子裡,幾乎等於過起出櫃前的日子。無論是老年人設施、安養院或者護理服務:即使是今日,多數人仍舊以為,他們的顧客理所當然是異性戀者。

石牆事件—世代逐漸老去

箇中很諷刺的是:蕾絲邊是石牆事件—世代第一批酷兒積極分子中,率先提出並嘗試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我們希望過怎樣的晚年生活?我們如何盡可能長時間保有令人窒息的五零年代之後好不容易爭取到的獨立自主?」早在一九八零年代,SAFIA蕾絲邊形塑她們的年齡(德國全國女性主義女同志網絡)就成立了,很快地就提出了第一個住宅企劃。一九八九年由幾位年長的蕾絲邊成立的RuT倡議(Rad und Tat,單車與行動),是柏林的蕾絲邊諮詢中心,從一開始就邀請年長的目標群體進入她們無障礙的空間。

我們希望過怎樣的晚年生活?

自從千禧年以來,這個運動加快了速度,幾個積極的團體分別推出諸如訪視服務、專業交流,以及二零零四年從一份電子郵件通訊錄發展而成的第一屆全國蕾絲邊與年老專業會議等項目。幾乎所有議題的重點都放在:促進健康、適當的休閒活動、照護、另類住居模式上,酷兒老年工作當前推動的各個重點,一一在講座上和工作坊出現。Carolina Brauckmann投入的程度和Reingar Wagner、Jutta Brambach、Sabine Thomsen以及Kirsten Plötz不相上下,這幾位目前都是傘狀組織董事會的主要成員。
小組研討成員討論老年照護的多元方法
小組研討成員討論老年照護的多元方法 | 照片:Carolina Brauckmann © Archiv Dachverband Lesben und Alter
同年,德國長者援助董事會(Kuratorium Deutsche Altershilfe,1962年成立)首度發行以「同性戀者的晚年」為主題,包括訪談和深入剖析報導的專業雜誌。還有一篇探討蕾絲邊女性晚年的碩士論文〈蕾絲邊女性晚年生活狀態面面觀〉(Aspekte der Lebenslage lesbischer Frauen im Alter,Marion Worthmann著,二零零四年)。

從正確的稱謂著手

我好奇地追溯,十五年以前 – 如同過去幾年中以及今日 – 人們如何與蕾絲邊這個概念的相關描述角力。所有的倡議一無例外,都報導了很難與不希望被這樣稱呼,甚至拒絕這個概念或者描述性抽象概念的人打交道。歷史學家Kirsten Plötz提出了這個問題,蕾絲邊這個詞將誰包含在內,又將誰排除在外,究竟有沒有一個能迎合所有人的概念呢?

用心聆聽絃外之音

有一個故事讓我很感動,感動到覺得有沒有找到正確的概念似乎不是那麼重要的程度。根據社工Bea Trampenau敘述,兩位上了年紀的女士同住在一個房間裡,每天晚上都把各自的床往對方的方向挪近一點兒,以便感受另外一個人的親近。「本來好好的,直到有一天床被移開了,其中一位女士摔下床來為止。」(〈蕾絲邊與年老,二零零四年聯邦專題會議記錄〉(Lesben und Alter,Dokumentation der bundesweiten Fachtagung 2004),Intervention協會出版)。誰會在意這兩個人如何定義自己呢?我佩服她們的毅力,她們相互關心照顧。我希望安養院確保她倆未來實現親近她們的伴侶/女友/情人的願望時,沒有跌倒之虞。很明顯的,女同志們想要表態,護理人員與住民以及委託人相處時,需具備一定的敏感度,聆聽絃外之音,並且在有疑問時,知道社團有那些服務項目可資運用。

安養院裡的酷兒

我的公婆住在安養院裡已有一段時日了,每當我去探望他們,就會問自己,主要為單身女性的住民之中,有沒有人只喜歡女生呢?她們的需求是否得到滿足?我那嬌小溫柔的婆婆打從第一天起就非常堅持,非要把兩位配偶的床併排排好,一寸都不能移,免得有人從床上跌下來,兩位女同志或者兩位男同志也能如此安排嗎?如果誰能舉出一個例子,請務必告訴我。

努力的成果日臻完善

酷兒老年企劃從一開始就嘗試與照護機構合作,並且希望影響照護結構,同時尋求與社會協會以及住房行業取得聯繫。現在,努力的成果日臻完善,兩個協會:女同志與男同志老年協會,皆為德國全國老年公民組織(BAGSO)的會員,並且在二零一八年代表參加了德國老人節,還聯合出席了「到達對岸的路上 – 老人工作中的年老蕾絲邊與男同志」工作坊。現場發放小水瓶作為禮物,非常受歡迎。未來我們將更常被邀請加入工作小組,且被聘為顧問。兩個協會的專業意見將被聽取、被徵詢,我們的組織結構並不強大,經費很少,但我們做很多事。若非董事會的許多志工們投入,幾乎不可能完成目標。

女性之老年貧困

阻力很多,靠極有限的資源做許多事 – 經歷婦女運動的蕾絲邊世代對此很熟悉,若非她們精力充沛的打下堅實的基礎,反對對婦女施暴,設置婦女之家,乃至於反對性虐待項目,例如「狂浪」(Wildwasser)之類的倡議,就不會被提出來。如今,頻繁的從事低報酬工作(如果找得到的話),而且經常是有期限的工作,在別的地方被注意到,令人感到不捨。蕾絲邊女性的退休金往往很少,幾十年來,因為缺乏完善的退休金與社會政策規劃,等於嚴厲的懲罰了那些投身促進平等政策與社會變革的人。
「克里斯多弗街日為老年同志走上街頭!」宣傳畫中的人物
「克里斯多弗街日為老年同志走上街頭!」宣傳畫中的人物 | 插圖:Kirsten Piepenbring

但她們並沒有把頭埋進沙子,而是重新走出去,從個人以及結構上重新出發。「女性之老年貧困 -- 為單身蕾絲邊女性提供性別平等的個人經濟保障」:二零一九年十月,參加者以這個為主題,嘗試改革不利於女性的退休制度。眾所皆知,性別薪資差距到了退休年齡時,就變成了退休後兩倍的薪資差距。

幾乎所有我認識的年長蕾絲邊女性,已達退休年齡後仍舊繼續工作 – 以便貼補她們微薄的收入,但也是為了可以繼續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九零年代的一位酷兒偶像,Lotti Huber,她寫的回憶錄,書名就叫做《這顆檸檬的汁還很多》(Diese Zitrone hat noch viel Saft)。這句話在過去幾個月中經常在我腦海中盤旋,我心中滿是對這個世代的佩服。

重寫年老女性的角色

幾年前,律師暨女性主義者Marie Sichtermann在一篇散文中寫道:「我快要六十歲了,我知道,我所屬的世代必須改寫、重新演繹年老女性的角色,我們不能只是保持活力,優雅、身手敏捷、有趣,把我們的小羊兒帶到地中海的一座島上,抽我們的小菸斗,看起來總是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當我們七十歲時,我們希望成為甚麼樣的人呢?」(參閱〈女性、權力與政治〉,出處:Carolina Brauckmann著《年老、被看見、獨立自主?》。
 
如今,Marie Sichtermann已經六十歲了,她繼續辦講座,在活動上發言以及舉行專題會議。她和大多數人一樣,隨著年齡增長希望分享回憶,她在二零一四年「女同志。男同志。變老」(lesbisch.schwul.älter)這段影片中如此說道。這也包括不必解釋如LFT(蕾絲邊春天聚會,德國及歐洲規模最大、最廣為人知的蕾絲邊非營利活動,已經舉辦了四十多年) 或 CSD(克里斯多弗街日)之類的縮寫是甚麼意思。

跨文化護理(指針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提供照護服務) – 即使尚未如此稱呼 – 護理學校的課程計畫已經在二零零四年發揮了功能,但直至二零二零年,第一本教科書《酷兒與年老 – 照護與社會工作》(LSBTIQ* und Alter(n) – Ein Lehrbuch für Pflege und Soziale Arbeit)才出版,這是一條漫長的路,尚未抵達終點。